>当年我在网吧单手虐职业选手时，

>隔壁围观的小屁孩现在成了世界冠军，

>颁奖典礼上他当着全球观众的面说：

>「感谢那个用脚打游戏还喷我菜的叔叔，

>是你让我立志要成为不被脚趾头羞辱的职业选手。」

键盘缝里卡着的烟灰随着猛烈的APM簌簌震落。

“垃圾。”

老张吐出两个字，右手没离开鼠标，左手从泡面桶里捞起叉子，搅了搅凝成一坨成一坨的面条。屏幕上是零几年最火的RTS游戏，《星际争阵》。他那穿着廉价塑料拖鞋的右脚，正稳稳踩在键盘在键盘一侧，用小拇指和无名趾精准地按着F2、F3编队。

网吧里烟雾缭绕，身后围了三四个人，都是，都是半大孩子，伸着脖子看。其中一个最瘦小的，踮着脚，眼睛瞪得溜圆，盯着老张那只在键盘边缘游移的左脚——偶尔也负责按一下空格键看视野。

“叔……你用脚打的？”小孩声音带着变声期的沙哑。

老张没回头，鼻子里哼了一声，算是回答。屏幕上，他的虫族大军正以一种刁钻的角度包抄电脑AI的最后防线。“看着点，小子。这叫微操。”

话音未落，一波冲锋结束，游戏跳出“胜利”字样。他右脚大拇指炫耀似的在回车键上重重一磕。

小孩咽了口唾沫：“可是……你刚才矿都没饱和，兵营也卡人口了……”

老张动作一顿，扭过头，第一次正眼瞧这敢挑刺的小崽子。头发乱蓬蓬，校服洗得发白，脸上就写着“欠教育”三个字。

“哟呵？”老张乐了，把右脚从键盘边拿下来，套上那只快磨平底的人字拖，“你来？老子让你一只手。”

小孩脸涨红了，梗着脖子：“来就来！”

三分钟后。

小孩盯着自己屏幕上鲜红的“失败”，嘴唇抿得死紧。

老张打了个哈欠，用刚抠过脚的手指掏了掏耳朵：“看见没？这就是差距。你还嫩得很，回去多练练吧，别整天咋咋呼呼的。”他顺手拿起桌上的矿泉水瓶，拧开，灌了一口，“用脚都比你强。”

周围响起几声压抑的低笑。小孩猛地站起来，椅子腿在水泥地上刮出刺耳的响声。他没再看老张，低着头，飞快地挤出了人群。

老张浑不在意，重新戴上耳机，脚又习惯性地抬起来，寻摸着键盘的位置。世道变了，变了，小屁孩懂个屁。

***

十几年后。

上海梅赛德斯奔驰文化中心，聚光灯如同实质的光柱，打在舞台中央。巨大的环形屏幕上，正回放着本届《星阵》全球总决赛最后一局的惊天逆转。金色的雨缓缓飘落。

主持人激动到破音的声音响彻场馆：“让我们再次恭喜——ScreaM！来自中国的ScreaM！新科世界冠军！”

年轻的冠军穿着定制的队服，身披国旗，接过那尊沉重奖杯的那一刻，他的手微微有些抖。台下是山呼海啸般的欢呼，闪光灯亮成一片银白的海洋。

老张是在烧烤摊的油腻液晶电视上看到这一幕的。他刚给一桌客人端上烤串，啤酒瓶起开的“啵”声和周围的嘈杂混在一起。屏幕上那张年轻、锐利，带着胜利者独有的从容的脸，让他觉得有点眼熟。

主持人把话筒递给冠军，惯例地问获奖感言。

年轻人深吸一口气，目光扫过台下万千观众，最终似乎无意地，定格在了镜头方向。

“今天，我想特别感谢一个人。”

现场安静了一些。

“大概十几年前，在老家一个乌烟瘴气的网吧里。”冠军的声音透过麦克风，清晰地传出来，“我遇到了一个……很特别的叔叔。”

老张拿着抹布擦桌子的手停住了，眯着眼看向电视。

“他用脚打游戏，”冠军顿了顿，嘴角勾起一个复杂的弧度，像是自嘲，又像是别的什么，“还只用一只手。我当时观战，忍不住说他打得有问题。”

烧烤摊上有零星几个看比赛的年轻人哄笑起来：“卧槽，用脚打？真的假的？”

“然后我被他用一只手虐了。”冠军继续说，语气平静，“虐完之后，他对我说，‘用脚都比你强’。”

更大的笑声从电视里和烧烤摊上同时传来。

“那时候我就想，”冠军的声音陡然提高，清晰地穿透了笑声，“我将来，一定要站在最高的领奖台上。要强到——”

他停顿了一秒，目光锐利。

“再也不会被任何人的脚趾头侮辱！”

全场先是一静，随即爆发出更剧烈的掌声和哄笑。这感言太奇葩，太有话题性了。

电视机前，老张愣在原地。记忆深处某个被烟灰和泡面味埋藏的角落，一个瘦小、倔强的身影猛地跳了出来，和屏幕上光芒万丈的世界冠军重合在一起。

旁边桌的小伙儿笑得捶桌子：“哈哈哈这哥们儿记仇记了十几年啊！那大叔真是个天才！”

老张默默地转过身，抓起靠在墙边的扫帚，一下一下，用力扫着地上的竹签和花生壳。灰尘在昏暗的灯光下飞舞。

手机在他裤袋里震动了一下，是他那不成器的徒弟发来的语音消息，点开来是咋咋呼呼的声音：“师傅！你看决赛没？！我靠那个ScreaM说的不会是你吧？！你当年真用脚虐过世界冠军啊？！”

老张没回。他把扫帚靠回墙边，走到店外，摸出兜里皱巴巴的香烟，点燃了一支。

夜色深沉，远处的霓虹闪烁不定。他吐出一口长长的烟气，模糊了眼前浑浊的夜空。

脚边，一只野猫轻巧地跳过，钻进垃圾桶后面，没了踪影。